回 ???國

2002年9月，美國馬里蘭州，約翰斯·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。

正在攻讀博士后的于文杰接到公司王副經理的電話，迅速驅車來到華盛頓。

短暫的寒暄之后，王副經理開門見山，希望于文杰盡快完成學業返回祖國——因為，燕化職工醫院的改革分流工作即將開始，許多問題需要她回去解決。赴美攻讀博士后需要一年時間，可她始終還擔負著燕化醫院院長的職務。

她感謝領導信任，決心用發奮的工作，盡快完成研究課題回國。

美國約翰斯·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是一流醫科大學，科研條件十分優越。于文杰的博士后科研課題是《乳腺癌分子病理研究》。

她格外珍惜這次機會，工作起來發奮拼命，每天走路一溜小跑，扎進實驗室一工作就是12個小時以上……

她提前三個月完成博士后研究課題！

2002年12月底，滿載著豐碩成果，謝絕了導師的一再挽留，于文杰長空萬里，飛回了魂牽夢繞的祖國。

?非 ???典

回國幾個月，艱難復雜的改革常讓她感到壓力重重；醫院何去何從，如何才能帶領大家走向一條持續發展之路？她常常為此輾轉反側。就在她為醫院前途憂心重重的時候，可怕的非典魔鬼降臨了！

2003年4月16日，北方交大學生苗某因高燒等癥狀被送到了醫院，確診為非典型肺炎疑似病人。

于文杰火速趕到醫院，她對SARS的強大傳染性和可怕性充分了解。在瞬間的緊張之后，她迅速進入指揮前沿：按預案做好防護，指令醫生護士進入戰時狀態，病區全面啟動，消毒隔離措施立即跟進……承載著巨大的責任和危險，在傾力指揮的同時，她卻遭遇了患者家屬的極大不信任！

“于院長，我兒子的病能保證治好嗎？我要求馬上轉到市里醫院……”

“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……”

“不行，說別的沒用，我就要求轉院……”

苗母為了兒子，不顧一切地給各處領導打電話，甚至和于文杰拍桌子：“耽誤了我兒子的病，你負不了責！你馬上給我兒子轉院——”

公開的不信任燒灼著于文杰，但她能理解這位母親的心，一方面緊鑼密鼓安排醫院工作，一方面與北京市各個專業醫院聯系……然而，市內專門收治SARS病人的醫院早已人滿為患！

轉院無望，在于文杰院長平靜而耐心的勸慰下，無奈之際的母親只得同意兒子住進了燕化職工醫院。

?逆 ???境

非典病區連續接觸治療非典病人，醫護人員與外界完全隔離，每天乘坐的是平時專門用來運送尸體的電梯，加上種種恐怖傳言，大家都處在一種極度恐慌和焦灼之中。醫務部立即把這種情況反映給于文杰。

于文杰已經整整24小時沒有休息了：4月19日上午參加了京市衛生系統兩個緊急會議，下午參加區衛生局緊急會議，深夜兩點疲憊地回到家里，又接到區防治非典專家組的電話通知，要她馬上到良鄉參加一個緊急會診……

聽了醫務部主任的匯報，于文杰深知問題的嚴重，沒有硝煙的這場戰爭正處在嚴峻時刻，她必須說服并帶領她的將士，用血肉和毫不退縮的拼殺去殊死戰斗，唯此別無退路！

她叫上郭副院長，披掛整齊，毫不遲疑地進入了十三層非典隔離區。

隔離區的醫護人員情緒激動……

于文杰耐心聽完大家的意見，真誠地說：“大家冒著生命危險進了隔離區，心里的委屈我們知道。咱們都有妻子兒女丈夫，都有父母家庭……可現在是國家有難、匹夫有責。你們在非典病區勇敢戰斗，外面的同志、以至整個燕化公司、燕山地區、整個北京市都投入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……”

她介紹了北京乃至全國防治非典的形勢，講公司領導和燕山人民對醫院的希望，講這場戰斗對醫院形象的重要，講患者家屬對醫院治療工作的極大關注……激動的人群終于平靜了。

醫院當天下午緊急購入了幾臺電視安裝在隔離區；醫院領導每天都帶著鮮花、水果來看望大家；報紙送來了，上面刊登著醫護人員勇敢抗擊非典的事跡；電視節目播出了，介紹的是醫務工作者戰斗在非典病區的感人故事……領導的關懷、精神的鼓舞，志愿者的服務，使非典病區的醫護人員迸發出無私奉獻、不怕犧牲的精神和勇氣，繼而演繹出回腸蕩氣的英雄交響曲……

4月26日，大學生苗某體溫再度上升，病情惡化，呼吸越來越困難，醫護人員的心情沉重異常，有些人偷偷掉下了眼淚。

病人的母親一天幾個電話打給于文杰，要去看兒子……于文杰心里刀絞一樣難受，她忍痛拒絕了探視要求，指示非典病區的醫護人員全力搶救苗某。

專家組及時調整治療方案、心電監護隨時報告病情，一個小時、兩個小時……經過科學治療和精心護理，患者病情明顯轉好。

“苗某有救了！病情好轉了！”喜訊像紛紛揚揚的雪花，在職工醫院和燕山地區飄灑，給人們焦躁恐懼的心理撒上了一絲慰藉。

?家 與 國

就在北方交大學生苗某病情出現反復的時候，SARS的魔影正向于文杰的家庭襲來。

已經10余天沒有回家了，正準備中考的女兒一個人在家溫習功課、照顧自己。一次，于文杰抽空回家看看女兒葉琳，家里廚房臟兮兮，地上堆滿了方便面空袋……女兒就是這樣湊合著過日子呀！

“不行，孩子面臨中考，得請人來陪伴、照顧一下她……”

于是，于文杰撥通丈夫老趙的電話。4月27日，丈夫從石家莊坐火車趕回，并帶著侄女來照顧女兒。

下火車到家，老趙到感到渾身發燒，十分難受。女兒警覺地說：“爸，你要發燒，別在家里，馬上去醫院吧！”正在公司開碰頭會的于文杰接到丈夫的電話，也馬上要求丈夫去醫院檢查。

老趙被接到醫院，檢查結果肺部陰影和高燒、加之從石家莊坐火車趕回……表明他已進入非典疑似病人行列。醫院其他領導十分為難地商議著，最后如實向于文杰告知老趙的病情。

于文杰壓抑著內心的痛苦，平靜地說：“是不是老趙有問題？如果是，按醫院的規定辦！我和與老趙接觸過的人，立即按規定在家觀察隔離……”

就這樣，丈夫住進了非典隔離病房；于文杰和女兒、侄女被隔離觀察。

外患內憂接踵而至，于文杰深陷在痛苦和孤獨的境遇里。她食不甘味，夜不能寐，睡夢中都掛念著醫院抗擊非典的工作，掛念著丈夫的病情，深深嘗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覺。身為院長，在SARS肆虐的時候，不能置身前線，卻被“囚禁”于家中，這是她最大的痛苦和遺憾，盡管她能在電話中指揮大家繼續作戰。

7天以后，于文杰強烈要求解除隔離重上一線。于文杰非常清楚：按規定，與SARS或疑似患者密接者，要進行兩周隔離觀察。她之所以要求立即重返一線，是因為丈夫回來前，兩人已分開一周；丈夫回來后，兩人僅在嚴密防護下見了一面。算來她與丈夫分開已整整兩周，達到了隔離觀察的規定。

一次次請示說明，一次次主動請纓，于文杰總算被批準重返崗位！

于文杰提前一周重返崗位，隨即遭遇了非議。有人打電話給領導：“于文杰怎么隔離一周就上班了？萬一傳染了別人怎么辦？”

聽了領導的詢問，于文杰心里象打碎了的五味瓶，但她很快恢復了理智：人家這樣講，也算是對院負責，對他人負責！于是，她只能解釋、再解釋……

這一天，于文杰接到非典病區的電話，說丈夫病情加重，站在一邊的護理部主任沉重地說：“是不是去看看？”

于文杰搖搖頭：“別人不許去看，我怎么能去？有醫生護士，該怎么治就怎么治。我要去了出了問題怎么工作？唉——真要到了最后時刻……再說吧……”她努力克制著自己，眼睛里盈滿了淚水。

經請市內專家會診，認為老趙的癥狀是服用激素等藥物所致。果然，停藥、調藥之后，病情很快減輕了。

逆 ???行

這天，內科一位新住院的患者突然高燒不退。醫院為防萬一，立即對內科病房實施隔離，并請北京市有關專家盡快會診。燕化公司領導明確指示：見不到上邊意見，不能解除隔離。

突然而至的隔離，使整個11層內科病區慌亂了：家屬、病人、陪住的、住院的，連同醫生護士都有些驚慌失措，他們送水送飯，消毒流調，在堅持中等待，等待北京專家組下午四點的診斷。

可下午4點到了，深夜1點到了，市內專家組仍無定論，說要等領導辦公會才能定奪。家屬病人都急眼了！

依據自己的經驗，于文杰認為病人雖然發燒，但沒有明顯的非典癥狀，況且，胸部CT也未見異常，正式隔離需經有關部門批準……

深夜，于文杰仍掛通了公司領導的電話：“我是于文杰。我認為病人沒問題。這樣隔離下去不合適，應改為醫學觀察。”

領導仍要她等一等。

于文杰讓人對患者又做了一次CT，再次與公司領導溝通：“我們肯定病人不是非典，出了問題我個人負責。”這是一次承擔巨大風險的表態，也是對病人、對他人的極端負責。公司領導經過再三研究，完全相信于文杰，同意解除隔離。

許多人都為于文杰捏了一把汗，萬一如果……大家不敢想下去。

很快，市內專家的會診結果出來了：患者被確診為重感冒！大家心里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，第二天一早，患者的高燒果然完全退了下來。

?女人不是水

在與SARS的遭遇戰中，燕化職工醫院以其“非典患者死亡率為零，醫護人員感染率為零，非典患者漏診率為零”等出色成績，實現了對燕山人民的承諾。

兇惡的SARS是魔鬼，經過人們的圍追堵截，終于被收進了魔瓶。6月24日，世界衛生組織官員宣布對北京“雙解除”，于是，人們又開始了平靜如初的生活。

大學生苗某痊愈出院了，他和母親專程到醫院看望和感謝醫生護士。苗的母親說：“于院長，真是對不起……當初我跟你發了那么大的脾氣，說了那么多不該說的話，你就多理解我這個當母親的心吧——我第一感謝于院長，第二感謝醫生護士，是你們救了我兒子……”

聽著這發自肺腑的話語，于文杰臉上溢出笑意，眼里也溢滿晶瑩的淚花……

“女人不是水，于文杰是個不簡單的女人！”職工醫院黨委時副書記用這樣的感嘆評價她。

2003年7月，于文杰被評為全國抗擊非典先進個人。她說：“這是給醫院整個班子、全院員工的榮譽。我只是有幸成為了他們的代表。”

（原文刊載于《燕山企業文化》特刊2003[4]，作者：索俐，小標題后加，本文有刪節）

?于文杰1956年生于吉林，白求恩醫科大學醫學碩士、北京醫科大學醫學博士、美國約翰斯·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醫學博士后。1988年入職燕化公司職工醫院，1995年至1999年先后任院長助理、副院長，1999年至2004年任院長，2005年至2015年在鳳凰醫療集團所屬醫院任職。2018年2月至12月任醫院代理院長，2019年1月任終身榮譽院長。2003年7月被評為全國抗擊非典先進個人。